《不休》（二）（《医爱不休》番外）
●双叶线，极虐，慎入。
==以下是正文==
是不想干了，他从老叶家跑出来开公司，就是想给他哥花钱，小时候他总想着，自己要做最有钱的大老板，这样要是他哥想去哪家公司，他就可以把哪家公司买下来，除了他，谁都不能欺负他哥。
然而现在欺负他哥的是病，叶修要是不在了，他挣那么多钱有什么用。
但他不敢这么说，叶修会生气的，生气了要难受的。
“灯下黑，你弟比你想象中厉害多了，我公司才不会因为这点事情出问题。”
叶秋于是这样说。
叶修笑笑，没再继续这个话题：“差不多就走到这儿吧。”
“累了？”叶秋把人扶得更稳一些，问他，“我们休息会儿再往回走吧。”
“好。”
走道两边都装有扶手，为了不挡路，椅子平时都藏在地下，要用的时候按住扶手内测的按钮，椅子便会升起来。
这样不妥——叶修暗暗想着——只有他一个人用的时候没什么，如果对外营业，这种变形装置就容易导致“交通拥堵”了。不过既然叶秋不希望他说这些，他就先不说吧，到时候都整理下做一份改建企划案给他便是。
一边考虑着以后还得看看别的地方，叶修一边就着叶秋的搀扶缓缓坐下，却被腰部忽然加剧的疼痛激得喊出声来。
“啊！——”叶秋想放他躺下，轻轻移动却疼得叶修又喊了一声。
几秒钟的功夫，疼痛就蔓延到叶修叫都叫不出来了，冷汗浸湿衣服，应激反应下心跳失速，双眼上翻，瞬间变得乌紫的双唇间溢出带血的粉白泡沫，监护仪发出滴滴滴的警报声。
跟在后面的巡逻车上的医护人员立马赶过来，原地开始抢救，叶秋被护士拉到一边以免妨碍抢救，他隔了几米的距离，看着在白色衣服穿梭的缝隙中时隐时现的哥哥，突然觉得他们离得好远。
病人全身状况太差，根本不可能撑得过大型手术，主刀医生不得不谨慎再谨慎，尽可能采用更保守的方法来处理断骨——叶修的T5胸椎椎弓根被转移的骨肿瘤生生压裂了，恶性肿瘤跟被它挤碎的骨屑和筋膜长在一起，此时仍在不断增殖。
所以几个小时的抢救也只是在尽力维持呼吸和心跳而已。医生利用微创手术取活检看了看，便摇着头停下了，只吩咐先加大止痛药的用量，加超过限额也可以，别在乎副作用，情况稳定了再姑息性放疗。
叶秋早就从国外搞来了重离子放疗设备，不用排队，但为了保险起见，医生还是决定先把叶修的全身状况尽可能调整好一点，于是房间的时间约在晚上九点。
叶修进放疗方案制定前的CT扫描室的时候身上仍然连着四根管子和一大堆线，呼吸机的管子是青色的，PICC管和连接着止痛泵的静脉管是透明的，临时心脏起搏器的细管是黑色的，贴着夹着附着在皮肤上的监护仪导线是白色胶皮的。如此多的线条从这里连到那里，像是要把床上的人捆起来一样，被子都没地方盖了，只松松搭在腿上。
这些设备中有很多不能过CT，扫描的时候必须要拆下来，医护人员如临大敌，用最快的速度把人从机器里弄过去，然后赶紧让它们各归其位，总算没再出别的状况。
超剂量的镇静剂让叶修的思维变得迟钝，整个过程都一直安安静静地任由护士将他搬来搬去，黑白分明的眼珠偶尔会转向周围的人，表情里带着他清醒时极少出现的单纯和天真，整个人显得分外乖巧，只有放疗固定用的热塑树脂网罩下来的时候轻露出过一些不情愿，嘟囔了一句好烫。
“马上就好了…马上就不烫了……很快的……”看到这样的哥哥，叶秋心软得都快化了，守在旁边语无伦次地轻声哄着，估计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。
只是姑息性治疗，于是流程推进得很快，当天晚上叶修便从混沌中再次醒转过来，看到被刷成暖色调的天花板。
背部隐隐作痛，但痛的感觉跟往常有些微妙的不同，他抬眼看看输液吊瓶，发现没有用止痛泵了，再一转头，对上叶秋带着红血丝的眼，吓得心率都小小波动了一下：“干嘛呢，这样看着我。”
叶秋没有回答。
“叶秋？”叶修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，手腕没力气，于是指尖扫到了叶秋的鼻子。
"哥！"叶秋一个激灵，这才清醒过来，盯着他看了一眼，缓缓露出一个微笑，“哥你醒了，感觉怎么样，还疼不疼，想不想吃东西，想不想……上厕所？”
“我还好。”叶修皱眉，“倒是你，困了吧，多久没睡了？”
“我没事。”叶秋握住叶修的手，“怎么样……医生说这次伤到脊髓了……你……”
“恩，腿没力气。”叶修闭上眼睛仔细感受了一下，“身上也没力气……手也是。”
他慢慢地用力，叶秋感觉到自己握住的指尖软绵绵地动了动，然后花了几秒钟才握成半拳。
“就这样。”一番尝试之后许是累了，叶修说话的声音又弱了几分，“能感觉到，但动起来费劲儿……能不能帮我把被子拉掉……沉……压得喘不上气……”
“好。”叶秋照做，然后把空调温度调高了一些。
“啊……”叶修皱着眉，呼吸又浅又急促，“不行……我……”
缺氧的带来的恐慌从灵魂深处压上来，但肺部仿佛淹在海里，被湿漉漉的水草困住了，怎么也挣不脱。
“哥你别着急，慢慢来。”叶秋把鼻氧的通气量再次调大，但仿佛没有多少效果。
“扶我起来……啊！……起来……”眼前开始发花，叶修的声音都有些变调。
“可是你的背。”叶秋有些犹豫，这次叶修伤筋动骨，医生交代今夜要保持平卧的。
“快！……嗬……嗬……”叶修眼球上翻，唇边开始涌出血沫。
叶秋不再犹豫，按下遥控，把床面升到半卧位：“好点了吗？”
叶修又喘了一会儿，渐渐缓过来：”好些了……“
医生很快赶到，检查一番之后也很为难。
——这是放疗后肺部水肿导致的呼吸困难，半卧位对他的心肺而言确实更好，但又会加大本就受伤的脊椎的压力，以及增加臀部褥疮的风险，其他姿势就更不用说了，根本就没有能让他舒服的选项。两害相权取其轻，还是半卧位吧。
医生感受到为难，叶修更加能感受到。
“叶秋。”等病房里再次只剩他们两个人的时候，叶修轻轻开口，“这一关……我可能真的过不去了……好难……”
“哥！“叶秋的眼泪刷一下就掉下来了，转头避开的时间都没有，”哥……哥……哥……哥……“
他哥是多要强的人啊，从小到大，无论遇到多困难的事情，他都没有认输过，可是现在他要怎么办啊，他能怎么办啊……
叶秋哽咽着一声一声地叫他，仿佛这样就能好过一些。
叶修微仰着头，泪水顺着脸颊滑下来，悄无声息地打湿脖颈后面的头发。
……
“一直躺着有点无聊。”过了一会儿，叶修说，“能帮我弄台电脑吗？”
叶秋不想让他劳神，但想想医生之前跟自己说过的话，又觉得叶修此刻没有什么愿望是需要等待的了。
“好，你先休息，今晚我去找人定做一台合适的，明天就给你装上。”
“今晚？你又不打算睡觉了？”叶修说。
“不，我睡觉。”叶秋说，“让别人不睡觉就好了，我发工资。”
“嘿，剥削劳动人民的资本家。”叶修笑。
别的不说，被资本家剥削的劳动人民办事效率很高，第二天叶修醒来，就看到了装在透明PVC盒子里的全套定制设备。
“你先看看外观合适不。”叶秋献宝似的把东西一件件展示出来，“这个是遥控支架，可以随时调整每个设备的位置和角度；这个是主机，别看个头不大，有小型工作站的配置了；这些是蓝牙显示器，特别轻薄，还可以对天花板投影；键盘和鼠标，虽然不是轻薄
类型，但都特别顺滑，配合支架使用起来都很舒服的。”
“哦还有这个……这是数位板，和握笔辅助手托。”最后他磨磨蹭蹭地展示最后一套，“哥你的手……要试试吗？”
“就用数位板吧。”叶修看懂了自家弟弟的担忧之处，爽快地承认了，“我使键盘费劲儿。”
“好。”叶秋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快一些，“先把这些东西送去消毒一下，我喂你吃点早餐，吃完就能摸到它们了。”
叶修每天吃的东西都是严格消毒的，由护士亲自送来。他长期用药坏了肠胃，现在只能吃着稀糊糊，叶秋于是弄了台研磨机，正常炒菜做好之后再研磨成糊糊，这样出来的糊糊口味更好也更多变。
“来，我喂你。”叶秋把一块无菌垫垫在他哥脖颈下方，然后端起那碗糊糊。
“橙色的，有胡萝卜吗？”叶修看了看碗内的东西说。
“你尝尝不就知道了。”叶秋舀起一勺送到他嘴边，“慢点喝。”
“胡萝卜炒肉味的。”叶修笑，“好吃。”
喂人吃饭是个技术活，尤其是给身体无力的人喂糊糊，一勺舀多少，勺子接触唇舌的位置、力度和时机，勺子倾斜的角度和角度变化的速度，都得好好跟叶修吞咽的状态配合，稍不注意就很容易呛到或者流得到处都是。
叶秋喂得很谨慎，耐心地等叶修把嘴里含着的糊糊慢慢吞咽下去，才把勺子又多倾斜一点。
叶修早些时候的放化疗伤到过喉软骨，愈合后的会厌稍有萎缩，因此很容易被呛到，他自己也不敢托大，三分之一勺三分之一勺地慢慢含着，一点一点咽下去。
最后虽然漏出来了一些，但好歹没把人呛着。仔细擦掉叶修脸上粘着的一点糊糊，叶秋按铃叫护士过来。
护士照例回收了餐具并替叶修做好口腔清洁，然后弯腰拿起挂在床脚的小本登记叶修的用餐状况、卫生状况以及褥疮预防状况。
登记完之后，护士皱了皱眉，抬头问叶修：“他今天排尿排便了吗？”
